再看林三爷,犹带气恼。
“前些日子,母亲为你相看了一位云家姑娘,虽家世低了些,但也是清白人家,脾气是个温和善良的,能照顾你的衣食住行。”
“他兄长是新晋的举人,同你也能聊到一块去,你今晚别乱跑了,就在府中住下吧,明日,你大哥会邀请那位云公子进府探讨学问,你好好跟你未来的舅哥打好关系。”
这话一出,林三爷五分的酒意醒了七分。
他坐直身体,不可置信道:“母亲!您这不是胡来吗!”
连连摇头,“盲婚哑嫁,儿子绝不可能答应。”
玉老夫人冷笑,“此事便由不得你了!”
“我警告你林从鹤,你若敢拒了这婚事,明日我便去寻林家族老,将你的名字从祠堂里撕下来,往后你不再是我林家的子弟!”
林从鹤再混不吝的人,听到除族这样的惩罚,脸色也变了。
“母亲……”
他苦涩一笑,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青色的身影,开口道。
“不瞒母亲,儿子已有了心上人。”
玉老夫人气得头疼,这回再忍不住,拎着拐杖便往他身上抽去,
“早不说晚不说,偏偏要给你娶妻的时候你蹦出这么一句,你是要气死我吗?”
林从鹤躲开她的拐杖,有些尴尬的解释,“这不是刚碰上,还未来得及告知您……”
“林从鹤!”
玉老夫人绷着脸,给他下了最后通牒。
“你若真喜欢,回头抬了侧室进府便可,至于现在……来人!”
她唤来家仆,冷声吩咐,“将这孽障也带去祠堂!严加看管,绝不能让他半夜跑了!”
“是!”
林从鹤顿时一脸灰败。
……
荔枝巷内。
漆黑的马车停在狭窄的巷道内。
马车内。
虞掌柜跪在车厢内,一身利落的穿着打扮,看着极为精神。
比起数月之前的模样,少了富贵,却多了几分果敢和爽朗。
赵管家被打发去方城赈灾了。
他走的时候,将手中的琐事交给了虞掌柜,虞掌柜成了赵管家之后,玄翼的第二副手。
玄翼淡声问她,“宅子买下了吗?”
虞掌柜眉目流转,点头,恭声道:“回王爷,买下了,只是……这回不在隔壁,只买下了对面的院子。”
玄翼皱眉,眸中带着不悦,冷气溢出来,车厢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。
“这点差事都办不好?”
虞掌柜呼吸收紧,艰难地解释,“隔壁的两户,一家是长春侯府的府邸,一家是魏王府名下的,几番沟通,双方都不同意售卖,无奈之下,只好花重金,买了对面的那一套。”
“对面有对面的好处,咱们买的这一套府邸,地基要高一些,阁楼有三层,可以观望到对面院子中的情形……”
玄翼冷哼一声,倒没再深究。
“罢了。”
“东西都搬好了吗?”
“回王爷,院内都已打扫干净,按照您在王府的格局和布置,都已准备妥贴了,今夜便可入住。”
“院子有些大,不如荔枝巷这边好打理,所以另寻了几个奴婢仆从,供您使唤……”
玄翼眉头微皱,“院子大些?”
虞掌柜解释道,“五进五出,收拾起来比较麻烦,如今又到了秋季,一个晚上,落叶便能积厚厚一层。”
“对面呢?”
“也是五进五出的院子?对面买奴仆了吗?”
虞掌柜一怔,摇了摇头。
玄翼抬袖,揉了揉眉心,“那么大的院子,她兄长日日外出,她一个人收拾的过来吗?”
虞掌柜先是一愣,待反应过来时,眼底尽是惊愕之色。
王府内外都知道,王爷是个冷心冷肺杀伐果断的性格。
掌权的这些年,抬手落手间,抄了多少次家灭了多少个族。
她头回做这等生意,不会叫卖,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,才等来第一位顾客。
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,精神萎靡,两鬓发白,穿着的长衫边角磨损的有些发白。
指着她摆在地上的炭笔问道。
“此物有何用?”
云清絮急忙为他解释,“写字用的笔,名叫炭笔,字迹清晰方便,一支只要三十文,比巷子里的毛笔划算的多。”
一边说,一边往携带的粗纸上画了两笔。
那中年男子萎靡的表情中闪过一点好奇,接过云清絮递来的纸笔,在上面唰唰划了两道后,很痛快的地点头。
“给我拿两支。”
云清絮顿时精神起来,忙挑了两支做工精细些的递给他,甚至主动开口。
“您是第一位客人,两支只收您五十文。”
中年男子点了点头,接过炭笔后检查了一番,从口袋里数出五十个铜板递给她后,扬长而去。
手中铜板沉甸甸的重量提醒着云清絮,她的第一笔生意竟然做成了!
有些激动地将铜板塞进荷包中,脸上的喜色还未散去,便听一旁的大婶说道。
“完了完了……”
云清絮手上的动作顿住,不解地看过去。
大婶冲她叹了一声,问道,“姑娘,你知道他是谁吗?”
云清絮茫然地摇头。
她头回来摆摊,这边全是生面孔。
大婶顿时怜悯地看着她,为他解释,“那位姓黄,是个秀才,几十年不中,无儿无女无家世……”
“之所以在巷子里出名,是因为他……太倒霉了。”
“三天两头破财受伤不说,但凡跟他有牵扯的人,都容易磕磕绊绊的。”
“就比如他在哪家买了东西,那这家店算是废了,得闭门三天,不然必会出事!”
“所以那些知道内情的店家,都不会轻易卖他东西的,咱们做生意的就讲究个风水。”
“他看你脸生,知道你是个新人,便赶紧过来……”
云清絮人都麻了。
笑容僵在脸上,犹觉不可思议。
“不……不至于吧……”
下一刻,便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,带着恼怒,乍响在她头顶。
“喂!你这东西哪儿来的!”"
云清絮正要抬头看时,砰的一声,门又被狠狠关上。
她愕然地看着那紧闭的院门,不明所以。
门后。
玄翼强压住眼底的慌乱之色。
调整好呼吸之后,捏着嗓子,发出比平时要尖锐的嗓音。
隔着门缝道:“你是……”
门外。
云清絮觉得这声音似在哪里听到过一般。
这就是那个只闻名不曾见面的江南行商吗?
这声音听来,不像是那种大腹便便的商人之态啊……
还未深想,对面便又说道。
“你是隔壁的云姑娘吧?多谢你上次送来的玉笛,我很喜欢。”
提起那玉笛,云清絮便想起那个温柔的夜晚,不禁笑道,“宝剑赠英雄,我和兄长都不会吹笛,送给你也不算埋没了它。”
“今夜中秋,你的家眷没有过来陪你过节吗?”
门后之人,涩然一笑,“抱歉,我并无父母,也无家世……”
倒是沦落天涯的可怜人了。
云清絮心中叹了一声。
那人又道,“不好意思,生的丑陋实在不敢见人,还请姑娘见谅。”
云清絮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点了点头。
这样尖利的嗓音,像被火钳烫过一般,应该是受过什么罪,估摸着脸上还带着疤疮之类,讷于见人可以理解。
怪不得平时院门紧闭,搬来许久,街坊邻居都没见过这位江南行商。
云清絮温声道:“没关系的,倒是我突然上门,冲撞了您,这是我做的冰皮月饼,是南方的口味,今夜中秋,愿公子您万事和顺,将来也能得圆满。”
她将绳子绑在门锁上之后,便不再打扰,回了自家庭院。
殊不知,门庭之后,看着那一提月饼的玄翼,是如何心潮澎湃……
……
长春侯府。
玉老夫人将龙头拐杖狠狠甩在地面上,摩挲在指尖的佛珠散着莹润慈悲的光,却压不住心头那蓬勃的怒意。
她冷眼看着一脸倔强的林婉如,怒声呵斥。
“跪下!”"